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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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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裴玄素平時也不這樣的,畢竟都大中午了。

但他早上合衣假寐的時候,又做那個該死的夢了。

夢裏那個滿腔懣悲陰暗的男性在黢黑中獨身行走,暗影幢幢光怪陸離,廝殺吶喊奔走在身旁而過,整體都環境是黑的、模糊的,黏稠壓抑如影隨形。

第一個夢境很短,沒多久終於出現亮光,畫面陡然一變,又進入第二個夢境。在一個美麗的花園裏,和煦陽光苒苒,“他”又在和那個年輕女子在歡和好。書房的大案上,一桌卷宗被拂落,香風拂動;長廊裏,朱柱側;傍晚荷塘的小舟上;更多是在床榻上。

室內的、室外的,百般的狎纏,溫熱肌膚摩挲,那女子的悶哼和輕呻如影隨影,有時是短促尖叫和哭泣,受不了時,水光自緊蹙眉頭下那雙閉闔的漂亮眼睫溢了出來。

這個夢境時清時糊,但比第一個好多了,他仿佛是一個局外人在圍觀,但仿佛又不是,五感六識牽連仿佛人真在夢中。

裴玄素睡這一覺,其實也就三個時辰上下,但他仿佛經歷了長長的時光,忽意識自己得擺脫夢境之後,掙紮了幾下,他就醒了。

中午的秋陽落在緊閉窗牖的厚紗上,屋裏似昏似明,他擁被獨臥,那夢代入感太強烈,而他終究是個正值盛齡的年輕男性,神魂還殘留的那兩個濃烈夢境的痕跡,黑暗輾軋驚心動魄,春.潮起伏血脈賁.張,他一下子醒了,驚悸,入魂,又懊惱,還一身狼狽。

感覺下衣黏稠濕滑,他懊惱,生氣咒罵那個該死的垃圾夢,這都第二次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這種夢,並且代入感異常強烈,有一段時間他辨不清自己在做夢,他仿佛就是那個人似的。

但這些侵入感極強的情緒,在發現褲的問題之後,他立馬就回神,沈浸的情緒馬上抽離回歸現實,他趕緊一掀被翻身坐起,脫下外褲檢查一下,發現沒沾濕也沒味道,這才大松一口氣。

裴玄素不想要水以防走漏風聲,這可是一個致命秘密,匆匆掀起地毯抽出火折就地燒掉舊褲,把灰塞進一個角落的抽屜裏,開衣櫃找了條新的打底褲套上,內間麝香味濃郁,他打算就著冷水擦擦之後,再開一點窗縫通風。

裴玄素原本速度很快的,綢褲處理好之後,他的心也定下來了,正順手擰著棉巾抹抹上身的汗漬,誰料這個時候沈星就回來了。

大中午的,他也很尷尬。

裴玄素單手抄著她後背,兩人是一俯一仰的姿勢,沈星被一扶就站穩了,然後她也嗅到味道了。

她沒聞過,但上輩子豬跑也見識一半,她楞了半晌就明了。

她控制不住,下意識瞄了裴玄素下三路一眼,又趕緊環視室內,她也嗅到燒灰微焦味道了。

裴玄素萬分尷尬,趕緊松手,自己往後一退側身。

可不等兩人說話,院門外的甬道再度傳來急促的奔跑聲,裴玄素一驚,顧不上廢話,趕緊套上上衣系上系帶,賜服一披,俯身連抄幾下冷水撲在自己臉上褪去潮紅,一沖出了裏間往大門走去,趕在馮維孫傳廷攔截之前,“匡當”一聲拉開房門。

來人是韓勃,已經整裝待發,他說:“我這就帶人去平陰鈔關,你盯緊這邊。”

裴玄素整理賜服盤扣,面色如常,言簡意賅:“你去吧。”

韓勃匆匆就去了,點齊剛剛休息好的一半人手,當天午後就快馬出了常山州,直撲平陰鈔關而去。

臨時安置的院子裏,沈星屏息,聽韓勃腳步聲掉頭遠去了,她這才踮腳小心把後窗也推開一點縫,好散掉屋裏的味道。

她走出來,“你去吧,我在屋裏待著就行。”事急從權,她留下來,等味道散完再走。

裴玄素回身,虛闔上門,兩人對視,尷尬還是有的,但沈星更多的是擔心。

她很小聲說:“這樣也不是辦法?”

裴玄素年輕氣盛,中午睡個覺都成這樣,長久下去怎麽辦?露餡的風險有些大啊。

裴玄素當然知道,這確實是個大問題,說到這裏他連尷尬都顧不上,好看劍眉一下緊蹙:“我知道。”

可正常身體問題誰也沒辦法,他總不能把自己切了。

沈星想了一會兒:“我給你做個小褲子吧?”

這會誰也顧不上難為情,她估摸了一下,沈星會針線的,這種東西本來不應該她做,但現在顧不上了,只能她做了,“很快就能好。”

“小褲子?”

“就是褻褲,做小一點,做厚一點,前面墊上夾棉的厚墊,就算……”沈星有些尷尬,但她還是比劃,“再遇上今天,有人突然要進來,也不怕了。”

總會遇上馮維他們也不好阻擋乃至無法阻攔的人。

厚棉墊子是個很好的東西,能鎖味,以防萬一再放點冰片樟丸皂角碾成的粉末,就應能萬無一失了。

就算裴玄素得立即起身出門,最多就觸感難受點,不會再露餡的風險如影隨形。

裴玄素也隨著她說想像思索,發現這種事還真得會針線的女孩來設計,還真實用,可以,問題應能迎刃而解了。

裴玄素也沒廢話,他偷眼瞄了她一下,舔了下唇,低聲說:“辛苦你了。”

臉皮還是有些微熱,和她討論這個不自在肯定有的,但小少女思考起來一臉認認真真,時不時動手比劃,他趕緊把那些雜念甩走,讓自己認真起來。

午後秋陽和煦,落在窗紗上,映得沈星的臉膛亮亮的,她立在門前,小聲說:“不辛苦的,”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你們才辛苦。”

她不由有些感慨,兩輩子都是這樣,很多相對的安逸都是有他們在外面打拼掌控。

沈星不禁輕輕吐了口氣,哪怕想起了上輩子的裴玄素,她也不禁生出很多覆雜難言的情緒。

她甩甩頭,沖裴玄素露笑了下。

沈星安靜的時候,總有一種恬靜的感覺,有時還有點靦腆,抿唇笑的時候,讓裴玄素心頭溫暖。

他也不禁回了一個笑,“那我去了?”

不管裴玄素心裏尷尬局促還是柔情漸生,怎麽一個起伏上下百轉千回,這人歷練得多養氣功夫過關,面上都看不出來的,赤紅麒麟服已經收拾齊整,黑披系上,頎長身姿如松,一派從容淩然行止若定。

看著很像一回事。

任誰也看不出來他剛做過一輪尷尬又懊惱的顏色夢。

沈星擺手:“你去吧,就幾針很快的,今晚就能好。”

裴玄素嗯了一聲,趕緊轉身就去了。

裴玄素呼啦啦帶走一大批人,正好給沈星騰了空間,她借口收拾房間,房伍賈平幾個和裴沈二人最熟絡的掌隊,不禁露出心知肚明的嘿笑對視一眼。

裴玄素懶得理他們,他禦下很有手段,深知張弛有道,這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利於收心和拉進他們的關系,因此也並不制止。

人都走光了,沈星皺皺鼻子,把窗戶推開多一點,多推幾個好散味,她自己則打開原主人的櫥子和衣箱,翻找了一下,找到一張九成新的冬緞夾棉褥子。

捏捏緞面,很厚,杏色遇水沒深色顯眼,與時下人普遍用的淡色褻衣褲顏色也一樣,這個就很合適了。

上輩子讓她給他做這個,那是做夢,只是這輩子關系變得不一樣了,要命的時候,小嘀咕就不重要。

沈星在院子的下房找了找,很快找到針線簍子,其實做起來真的很容易,裴玄素賜服下來第二天有修改調整過,當時她和裴明恭都在,她聽到裴玄素的尺寸,稍稍縮一點,襠和部整體平面略放,加了一整層的暗袋。

然後裁剪墊子,拉松棉絮一層層鋪厚,上下墊布,縫巴縫巴,就幾針的功夫,連上小褲子,很快就好了。

前後也就大半個時辰,她做了四條和四個墊子,把裁過的布頭全部剪碎爛,連褥子一起塞回下房,沈星用包袱皮把幾條小褲子打成一個很小的包。

她跑到正廳院外,沖馮維招手,馮維很低調跑過來,沈星把包袱塞進給,“給二哥試穿一下。”

應該差不多的。

馮維得裴玄素叮囑過,他知道,心領神會收起,找個地方把裏面的東西展平,塞進懷裏貼身藏著,不然不能放心。

但等晚上裴玄素試穿的時候,問題就來了。

想是想的挺好的,設計也對,雖當時臉皮有些熱,但還是趕緊解決這個迫在眉睫的問題重要。

可等馮維鬼鬼祟祟趁他下半夜假寐一下塞過來,外面孫傳廷鄧呈諱守著門戶,裴玄素立馬取出細看。

很貼身剪裁的一條褻褲,雖走針匆忙,但來回幾層很結實,只是他在燈火下舉起一看,襠和部類似現代三角褲一樣的走線設計,他不免立即就聯想起,她的纖纖十指撚著布,拿著針,在這裏一點點縫過。

這條小褲子,沒有一處她沒摸過的。

當即,某個地方就不受控制彈跳了一下。

他僵著手看著一會兒,廁間外馮維一直小聲問行不行,他勉強定了定神,去了下衣套上試穿。

很合適,很緊,布料厚,加上棉墊,即便在外面真有什麽,也絕對箍著看不出來了。

只是這種緊緊相擁桎梏,綿軟布料貼身幾乎無處不在,他一下子繃住了,勉強穿戴妥當出去走了一圈,但那種隨著步履摩挲,他渾身血液往一處湧,上廳下牢血腥遍地,鐵枝一樣沒疲軟下來過。

裴玄素受不了了,他找個借口,直接快步從地牢下沖上來。

深夜的冷風一吹,他這才喘了口氣,趕緊往方才試穿的偏房廁間行去,照例命孫鄧二人守著,他領著馮維快步掩門進去。

馮維小聲:“怎麽了主子,不合適嗎?”勒著疼?

裴玄素兩三下把褲子脫下來,套回綢褲夾褲,他把小褲子往馮維那邊一丟,馮維趕緊接住。

他說:“沒有,很合適,你照著這個樣子,原樣做幾條。”

至於原來這幾條,他頓了下,狠狠心,“把原來的燒了,記得弄幹凈點。”

馮維:“???”

他捧著剛接到的褲子,一臉懵逼,主子啊,我不會啊。

但裴玄素已經龍卷風般卷出去了,他趕緊把褲子揣懷裏,追了出去。

……

算算時間,韓勃拿人該回來了,地牢審問零碎得到不少消息,但那些刺史縣令並沒有雲呂儒般心細又心理負擔大,會花了很長時間去觀察查訪,得出的線索都遠不如雲呂儒。

至於常山王府的屬官管事,龍江案之前已經被常山王犁過一遍,雜七八雜欺男霸女的腌臜事審出來不少,但金礦消息基本沒有。

不過常山王府是常山王的大本營,徹底撇清不可能,裴玄素心知只要花點時間擴大審訊範圍,他早晚能找到合用線索的。

但如今時間比黃金還貴重,裴玄素並不欲多等一息,審問半夜他得出這個結論之後,直接披風一甩,上馬直奔城外迎韓勃去了。

馬蹄獵獵,疾奔出常山王府大門,迎面深夜的冷風一吹,裴玄素心裏那點情感上的旖戀盡數被冷風吹走,夜幕黑藍無邊,枯黃落葉在風中盤旋劇轉,他重重揚鞭一抽馬鞧,有種嗜血的淩厲之意幾乎噴湧而出。

——常山王府,這個傾覆他一家害他父母死絕哥哥凈身他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之一,一進這個常山王多年久居之地,他情緒就變得陰鷙起來。

策馬狂奔,出城二十餘裏後,很快和韓勃一行迎面遇上。

宦營的大部隊得了出京諭旨,也乘船抵達常山碼頭了,足五千宦兵。

連夜刑訊平陰刺史虞世安及鈔關一眾大小監督吏軍,很快得到重大突破!這個虞世安及鈔關監督果然知道煤炭和金礦的消息。

裴玄素韓勃提著這批人,一刻不歇直奔雁水以東的巢河,很快在虞世安的指路之下,抵達了煤炭上水和金礦出貨的隱蔽碼頭。

這個堤岸不規則的原石和黃土夯築,長滿茂盛的蘆葦雜草亂樹,唯獨碼頭因著要承重太大,用巨大的青條石築建的,碼頭一側的河床挖得很深,秋冬蘆葦長草枯黃衰敗,碼頭左側河水墨綠一片猶如一片深潭。

虞世安血葫蘆似的,西提轄司的大刑他熬了十七道,終究熬不住了,吐口一潰如山倒,他被韓勃仍在地上,痛哭流涕:“我知道的都說了,我最多只來到這裏,再裏面的就不知道了嗚嗚嗚……”

裴玄素命人攜皮尺下水,沒多久便測出河床潛挖的深度,他在踱步打量碼頭,還有碼頭外一道一道新舊又重又深的車轍和腳印。

他心算不過片刻:“沒錯,這個碼頭能承受千石黃金和石炭的上落卸轉!”

所有人精神大振,當下裴玄素韓勃毫不遲疑,前者作先頭部隊立即領著人開始深入查勘,韓勃則提著那個虞世安作中路尾隨其後。

大部隊宦兵一船一船抵達,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急追他們的新掌軍裴玄素而去,中路則跟著韓勃穩妥為主,剩下一千宦兵負責布防碼頭和撒開警戒。

已時至中午,今天天有點陰,山風沁寒上數分,凜冽呼嘯迎面刮來。

裴玄素血脈賁張的戾意在這一刻推到頂點,猶如一支利箭,速度極快往前推了進去!

……

西提轄司快舟及宦營紅漆大船的先後抵達,幾乎是出現在河口那一刻,就驚動深山中兵營。

範亞夫連續這兩三天都在處理常山王藏匿那兩萬私兵的事,常山王攤子鋪開得的大,私兵營方方面面都有千絲萬縷的勾連,讓一行人甚至連金礦都顧不上了。

範亞夫第一眼看見這個兵營,眼前差點一黑,再破開常山王主營裏的密室看第二眼,這個鶴發童顏的老頭再也忍不住,反手一個耳光甩在常山王次子的臉上!

他怒吼:“怎麽不早點說!怎麽不早點說!!”

範亞夫怒發沖冠,鄭禦楚淳風等人也是心沈沈下墜,他們甚至竟發現了常山王與鷹揚府的勾連和經營,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大冷天的,個個一頭一後脊急出來的冷汗。

範亞夫二話不說,立即吩咐鄭禦等人,馬上帶著常山王次子去解散外面的私兵,盡一切的可能全部打散讓所有私兵離開常山區域。

不管什麽辦法,化整為零好給銀解散好,反正必須馬上讓這支兵員愈兩萬的私兵原地消失!

範亞夫快速翻看常山王的最機密文牘,老頭必須了解常山王幹了什麽,後續發生什麽事,他才能去應對。

一群人簡直焦頭爛額,最終也沒能全部看完,沒那麽重要的瑣碎的,直接不看了。

範亞夫剛下令將密室內所有文牘全部焚毀,火才剛燒起來,急促的腳步聲和飛掠聲,眾人倏地回頭望去!

那是特地放在河口和碼頭望風的人,來人人未到,已經疾聲:“不好了!西提轄司已經抵達巢水碼頭,宦營的船也來了!正直奔金礦——”

範亞夫熬了兩夜,雙眼滿滿血絲,面色丕變:“你說什麽?!”

竟然來得這麽快?!

所有人都臉色大變,現在金礦已經暴露並且他們也顧不上了,範亞夫:“私兵走到哪裏了?!”

鄭禦面沈如水:“化整為零,各自散去,衣裳已經換了,但至少一天才能出山!”

那就至少兩天時間,才能勉強匯入各城鎮碼頭,囫圇消匿成民了!

有常山王的心腹私軍將領,正站在常山王次子身後。這幾個人還是原鷹揚府的將領出身,被常山王花費重金接觸下來才辭職出來為常山王效命的,他們的舊檔甚至鷹揚府還有留存,祖宗三輩族戚都記得清楚明白,一旦被人發現,一旦被揭露就是一死全部親眷的重罪。

現在私兵沒出山不說,身後這一大片明顯經營多年的私兵營房校場等怎麽辦?

有人急切道:“放一把火燒了!”

鄭禦楚淳風面色一變:“不行!秋幹物燥,山火就完了!”

這秋高山燥,放火絕對控制不住的,北陵的山,山連山一直連接關州鳳州等地愈千裏,一旦發生超級大山火那可就成了超級大災難。

另外的聞人舉蘇玉等人皇帝舊日幕僚現任六部朝官也斷言拒絕!他們是爭權奪利,參與黨爭,逐波冒險,但他們絕對沒有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而且一把大火放下去,眾矢之的,滾滾濃煙,這不是吸引著西提轄司的人直奔這邊來嗎?是不是傻?

範亞夫臉色陰沈,放火確實不行,他厲叱:“必須把這批人殺了!”

“是誰?!”

手下忙稟:“是裴玄素!屬下離開碼頭之前,這人已經識破了常山王布置的障眼法,從西路直奔金礦,預計入夜之前就能到!”

“裴玄素!又是這個裴玄素!!”

範亞夫勃然大怒,沒有這麽裴玄素,龍江的事怎麽樣還兩說呢!

他立即轉身:“仇掌閣,你親自去!必須殺了他——”

範亞夫眉目陰沈,恨不能生撕了這個姓裴的。

這次去往常山州,皇帝把新任暗閣督司仇焰和幾名沒怎麽見過的暗衛都給了範亞夫。仇焰是皇帝還是藩王的時候的暗衛統領,後面幾個一直負責貼身保護皇帝本人的人身安全的,絕對可信任的,都給撥了過來了。

仇焰面沈如水,拱手應了一聲,立即就要轉身離去。

這時常山王次子急忙說:“煉金廠有消息室!可以用消息室!”

所謂消息室,即是控制機括的總樞紐室。常山王在煉金廠暗設有機械的金屬機括,就是為了這麽用的,以防有意外闖入需要滅口。

他描述一下,果然設計精良,並且融合進了煉金廠日常設備之中,非常防不勝防。

範亞夫惱:“那你父王可真能幹!”

是能幹啊,不能幹他現在也不用這麽煩惱。

“去,把這小子帶上一起去!”

範亞夫給了仇焰一個淩厲眼色,必要時所有人都可以死!但必須殺死裴玄素一行,把西提轄司的步伐拖慢至少一日!

“快去!”

……

裴玄素於申時抵達金礦和煉金廠!

繞過一重重的木制大門,眼前豁然開朗,一個露天開采的超級大金礦。

裴玄素撿起一塊金礦石,掌中金礦石純度非常高,微微露頭的夕陽下,肉眼都可見隱隱的金沙色澤。

又轉過一個彎,大金礦另一個龐大的煉金廠建築群盡收眼底。

有人忍不住發出驚呼聲。

這個大金礦和煉金廠都不知存在了多長時間,金礦挖成一個超級大鍋狀,長寬起碼長達數裏;煉金廠同樣也是,大青石和不規則狀巨石混合夯土堆砌的墻壁非常高,起碼三層樓高,一間間巨大的廠房互相連接,形成了一個規模十分宏大的廠區,煙囪、煤棚、推車、履帶,裴玄素甚至還見到各可容納數百人的食堂區和養殖區。

簡直比沛州那國有的硫礦和火藥廠還要大。

房伍和鄧呈諱分別率人前往廠區勘察,裴玄素已經沿著金礦快速走了一圈,空空如也,沒人,但勘采痕跡很新,顯然是今日才調走了礦工離開的。

房伍鄧呈諱飛速折返:“主子/大人,廠房也沒人,一個都沒有,但幾天前應該還有的。”

裴玄素看過金礦,立即掉頭前往廠區。

整個煉金廠都靜悄悄的,他站在門外擡頭打量一會,慢慢伸手推門。

裴玄素的手蒼白、修長、骨節分明又漂亮,有疤,他做這種動作,總有一種異常韻律的美感。

門很大,他一伸手,房伍賈平等人立即上來推開。

“格嘎嘎”大鐵門推開的聲音,裴玄素挑眉望去,只見這是一個偌大的、一間間全部打穿墻壁互相連接,形成一個長達一裏多地、高大十數丈的巨大廠房空間。

如今的煉金廠提煉金礦,主要分四個步驟:第一篩選含金量高的金礦石,這個在金礦就進行了;第二不則是用榫將金礦石砸成指頭大小的碎塊,用木榫鐵榫都行;到了第三步,即是用石磨將碎塊磨成面,再利用一個類似履帶織布機一樣的機械輔以流水,沙塵隨水流沖走,留下的就是金砂。

然後最後一步,就是金砂用坩堝燒紅成液體,加入硼砂和芒硝除雜,倒模成型,就成了金磚或金錠。

這個靜悄悄的煉金廠,經過足足二三十年的擴建和發展,不但占地極大,並且內裏已經全部擺脫的木質原始設備,石磨是超級大石磨,從暗河引水水力帶動,非常有力且快,連人力畜力都不需要。其他很多需要動力的位置,都是巨大的水力代替的。

設備全部都是黝黑鋼鐵的,一條條履帶傳輸,一條條飛索橫豎有序密密麻麻在頭頂,還有一個個黑鐵吊臂和懸鉤,在兩頭和底下可以操控。

甚至連坩堝都用吊索的,一個個巨大爐膛還有殘紅火星,顯然顧不上其他,緊急撤退。

非常大的坩堝和煉金爐,殘熱連剛進門口不遠的裴玄素一行都感覺得到,旁邊還有巨大的冷卻池,裏面也是引來的暗河水。

汩汩的水流聲,沿途經過的水池都能聽得見,這些都是活水。

馮維等人持刀警戒,不斷勘察,又目瞪口呆。

裴玄素淡淡說:“這個常山王,當藩王浪費人才了,他該去王恭廠。”

他環視這個龐大的煉金廠:“這麽多金礦石和成金,你說,常山王哪來那麽多人力。”

他淡淡垂眸,在水池的活水掃了眼,還有這個非常先進幾乎可以建在暗河水上的煉金廠,絕非一日之功數十人之力啊。

——裴玄素還不知道私兵,但他已經非常敏銳地嗅到關鍵了。

裴玄素率人一步步往前走,不斷脧視檢察,終於一行人來到吊臂懸索最密集的坩爐區域前。

他一步踏進去。

消息室內。

仇焰等人屏息,常山王次子將聲音壓至最低,“那個就是裴玄素!只要他們再往前十來步,必中!”

一步,兩步,三步,……十步,十一步,十二步,……

越來越屏息,仇焰的手一直放在最中央的鐵桿子上,還差幾步,他就用力一扳!

其餘人已經握緊兵刃,預備隨時一躍而出,補刀收割。

可就在這最後!

煉金廠後面進來的大門方向,突然傳來奔跑飛掠的破空聲,韓勃和沈星的聲音疾呼:“有機關——”

“這頂上有金屬機括的!小心——”

裴玄素一行倏地剎住腳步,有人立即回頭,只見盡頭敞開的大門,三三兩兩一大隊人飛速自金礦方向飛奔而來。

最前方,遠遠將眾人拋在身後是韓勃背著沈星,沈星手中舉著一張青面白裏的絲帛輿圖,拚命高喊搖晃!

……

時間回溯到午前。

裴玄素韓勃率大隊人馬離開之後,沈星也沒閑著,她先和賬房文書們算了小半個時辰賬目和看文書,沒多久發現和東都常山王府一樣的情況,遂丟開手。

她帶著人找了一段時間,還是沒找到常山州王府的建築圖,但測繪的數據已經陸續匯集了。

原來西提轄司還有幾個會繪圖的老文書,但大家很快發現沈星更快,於是都交給她,變成老文書幫著打下手。

整個臨時大書房忙忙碌碌,以沈星為核心,徐芳徐喜幾個奔跑幫忙之餘,不禁對視一眼,露出欣然笑容。

——他們徐家的小小姐,果然是隨父輩和祖父,就算不擅武,也有其他出類拔萃的天賦。

沈星認真記錄、演算,從建築合理性來推敲,最終在午後的時候發現王府建築的一處問題!

她帶著人一起試探,最終打開了常山王的暗書房,發現了金礦賬冊和煉金廠布局設計圖。

“咦?”

這是什麽。

沈星敲墻,又發現一個暗格,廢了點力氣研究打開之後,發現內裏放著一個個卷軸,有新有舊。

她一卷卷打開來看,很快發現這應當煉金廠的布局設計圖。

觀圖,這煉金廠就在金礦隔壁。

從小到大,就老到新,一次次擴建翻新,最後成了一卷六尺長一尺寬的超級大型廠房輿圖,雪白的絲絹上工筆細描,橫豎圓弧極工整精密。

還有幾個大箭頭,是廠區通往山外的,她看不懂。

但沈星的註意力完全不在這上面!

她先是好奇看了看大箭頭,又專心細看廠內的設計,看了沒多久,突然發現了坩爐區域上空有一個明顯加上了陰影的機括部分,連接這斜上方一個小房子。

她見了賬冊和圖,先是大喜過望,而後疑惑,緊接著大驚失色!

這機關圖的部分她看得懂,明顯就是用來滅口的殺著。

裴玄素韓勃幾次說過,他們分秒必爭,他們在明,而範亞夫等人必在暗。

她心咄咄狂跳,抓住地圖發飛奔沖出,“守大哥你趕緊幫我去報趙監察使!”

“芳叔喜叔容大哥!快,我們得趕緊去找裴玄素和韓勃啊!”

徐守匆匆一聽,飛奔沖進前廳找監察司的人,他找到趙青,如此這般說了一遍,匆匆掉頭飛奔追上去了。

趙青也熬得兩眼通紅,她一拍大案:“快!趕緊召集所有人,一起進山!”

監察司的人一半隨裴玄素韓勃進山,一邊留在常山州,趙青熬了幾個大夜沒去,剛睡了一會匆匆爬起,“快快快!”

她飛速抄起長劍,徐守的身影已經沖出院門了,趙青望了一眼,“沒想到啊,這徐家的小姑娘居然不是一無是處!”

“快快,馬上走——”

趙青等人感到碼頭的時候,沈星一行的船已經走了。

從碼頭上水,一路徐芳背著沈星全速疾行,等追上了提著虞世安的韓勃,韓勃一把將虞世安扔了,“不會吧!”

他趕緊接過沈星手裏的絲帛圖看,他不大會看這種覆雜的建築大圖,橫看豎看,但上面陰影加深的大規模機械臂和吊索還是能辨認出來的。

況且沈星害誰,也不會害了裴玄素。

此刻沈星一臉的焦急,“快點快點快點!”

韓勃把虞世安交給韓含保管,“全部人!隨我,全速前進!快——”

韓勃蹲下身:“快上來!”

韓勃輕身功夫比徐芳他們還要優秀,沈星趕緊抓回絲帛圖,一跳跳上韓勃的背。

韓勃背著她,一個縱掠全速前進。

山風呼呼吹得,他說:“星星,你也挺厲害的嘛,回頭讓裴玄素和我爹多給你挑點兒人在身邊使。”

裴玄素也厲害,才來多長時間,手下的人很快歸心。

當然,後面這一點韓勃是不會說出口的,他看見裴玄素就嫌棄。

沈星一下笑了,哪怕心裏很焦急,也不禁露出一個笑,前世她和韓勃就是冤家對頭,互相不喜看不順眼。

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有這樣的關系,他還誇了她。

她小小“嗯”了一聲,“還行啦。”

她笑起來小梨渦,特別甜,韓勃看不見,他說:“真不害臊。”

“你才不害臊!”

沈星也小聲誇他:“三哥,其實你也真厲害,這麽年輕,身手……”

“那是……餵餵餵,我怎麽就三哥了!”

“你別這樣,明哥也很好的。”

“再好!我也不能給個傻子當弟弟!!”

“你再說,我就把你丟下去!”

“餵,餵餵,哼……快點!”

“很快了,再快你來吧!”

……

兩人說了幾句,到底還是心急,一路狂奔風聲呼呼,終於望見煉金廠大門。

人未進去,高呼出聲。

裴玄素心口一突,幾乎是閃電一般往後急掠,“退!!”

“呼啦”“咯嘎嘎”令人牙酸的突兀響動,頭頂的懸索和大小機械臂好像活了一樣,橫勾豎切,兜頭左右覆蓋而至。

裴玄素厲喝一聲,陡然一翻飛躍振臂,“沙啦”刺耳的長劍與金屬懸索相刮的聲音,火星四濺。

番子和宦衛立即倒下七八個人,有被懸索勾起掉上半空扔往坩爐,精鐵的吊臂一下子把人直接打吐血,混亂一片。

韓勃速度極快,已經掠到中路,沈星大聲喊:“吊臂曲臂最多只能七分,要註意它們甩頭前會停頓,往後甩的幅度越大,停頓得越猛!”

“懸索的基點也可以旋轉移動的,但旋轉之前,只能一直左右搖晃!”

“消息室在那邊!坩爐區盡頭的斜上角——”

基本上大家都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機械陷阱,幾乎不知道怎麽去躲避,沈星這麽一喊,勉強找到章法。

裴玄素倏地擡頭,掃視斜前方,他目光一定,在最黑的地方找到了一個三尺大小不反光的水晶鏡。

消息室。

“頭兒!解決那個女的!!”

有人眼尖,已經望見沈星懷裏的絲帛圖了,仇焰已經掉頭去拉後面的扳桿!試了幾個,成功找到!

數條鐵臂突然大動,橫向斜豎攜千鈞之時直掃韓勃而來!

韓勃躲了幾下,也顧不上裏面,先掉頭飛奔去門口放下沈星,剛掠出十數丈,一條重臂重重砸下!他迫不得已拋起沈星,一個旋身擦著腹部避開,正要伸手接回沈星,斜楞裏突然伸出一條懸索,刷地勾住沈星的後衣領!

一下子將沈星勾上半空。

沈星害怕嗎?她沒顧得上,前面見血很多人倒地不知死活,她在韓勃的背上急著翻看絲帛圖,對上實物後,她很快大聲:“這些機械臂,原來是用來生產用的,底下各自的操作臺應該能強行關掉的!……”

人忽然懸空,她“啊”驚呼一聲。

消息室和沈星,哪怕是這裏所有人和沈星比,整個金礦和沈星相比,都及不上沈星要緊!

幾乎是發現中部吊臂懸索也突兀動起來之後,裴玄素倏地就回頭望去。

沈星被懸索勾起,他咒罵韓勃這個沒用的家夥一聲,人一躍而起!他突破重重封鎖,竟一躍掠上了機括層再往上的真空頂層,強行一俯身,生生抄住了沈星,把她被勾住的後背的衣服都撕開一大片,把人強行拉回來。

他人在半空,全憑一條懸索做力,兩人飛起,一直飛到最高的,底下就是巨大的冷卻池。

沈星正面重重撞進裴玄素的胸腹,臉狠狠砸在他的心口,這還好,但心口位置也重重砸在他的胯.骨位置上。

這麽一砸,沈星還好,她害怕,她就覺得很痛,而電光火石的緊張關頭,裴玄素感覺那一處稚鳥般柔軟之地,倆團兒,重重砸在他身上。

秋季衣物不算厚實,他甚至清晰感覺它們的距離和位置。

當場腦海“轟”一聲,險些把沈星脫手而出。

沈星尖叫:“裴玄素啊——”

你幹嘛松手啊!

連平時努力適應的二哥都丟在腦後了。

裴玄素趕緊一抄,重新把著她後領提在手上,但沈星後領子早被勾沒了,他抓了一手潤膩,但這回說什麽也不敢松開,緊緊鉗住她的後脖子。

懸索拋到最高點,裴玄素的手也已經硬生生滑拉到懸索的最末端,火辣辣的掌心,他也顧不上了,一松手,“彭”一聲水花飛濺,兩人避過坩爐,墜落在巨大黑乎乎的冷卻池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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